绝对无视功利的思想家是不存在的
一般史家都称孔孟为反功利主义者,称墨家是功利主义者。说墨家讲功利是没有疑问的,说孔孟根本无视功利就值得商榷了。
所谓“正其谊,不计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确是众多学者称儒家为反功利的典型论据。还有一个常常被人引用的例子,就是孟子与梁惠王的对话。梁惠王问他:“何以利吾国?”孟子回答说:“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
其实,何必曰利,与反对利,是两回事。
《论语》说过:“子罕言利”;“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样的话,也被认为孔子是反利的。其实“子罕言利”的原话是“子罕言利与命与仁”,(《子罕》)这能理解为孔子也反对仁吗?当然不能。正确理解这句话应是,孔子不轻易谈利、谈命、谈仁。为什么呢?因为这些问题比较大,比较复杂,不是那么容易说得清楚的。对于所谓“小人”,给他讲大道理,他不容易懂,用利害关系开导他,他反而容易接受。
《孟子·梁惠王上》篇与《滕文公上》篇,都一再讲到“有恒产”才能“有恒心”的问题。在《梁惠王章句上》里,孟子更明确地说道:“大王如要实行仁政,为什么不从根本着手呢?每家给他五亩土地的住宅,四周植桑,那么,五十岁以上的人,都可以有丝棉袄穿了。若都有力量饲养鸡、狗、猪这类家畜,那么,七十岁以上的人,就都可以有肉吃了。一家人给他一百亩地,而且不去妨碍他生产,八口人的家庭就可以吃得饱饱的了……这样做了之后,还不能使天下归附的,那是从来没有的事。”这不是讲功利,又是讲什么呢?至于他说的:“仁则荣,不仁则辱”以及“周于利者凶年不能杀,周于德者邪世不能乱”等等,都足以说明孟子既看重名,又看重利。
儒家告诫人们不要计较功利,其实是为了更大的功利。也就是说,只有不去斤斤计较眼前功利,而是从某些更根本的问题上下工夫,比如说,让人民都懂得仁与义,都按仁与义的原则行事,整个社会才能获得真正的大功利。
《淮南子·道应训》举过的一个例子:公仪休爱吃鱼,当宰相时,有人给他送鱼,他没收。他说:“我因为接受了你的鱼,而蒙受受贿之名,被免了相位,虽想吃鱼也就吃不起了。我不接受你的鱼,我就可以继续当宰相,靠自己的收入,经常吃到鱼。”公仪休不受鱼,不是不重利,而是不肯“沾小便宜”丢了更大的利。即所谓“廉吏久则富”理论。所谓儒家的反功利,其实也就是公仪休不受鱼的长功利久功利。
所有那些主张无为、兼爱、乐贫、无誉的思想家,都不能说是无视功利的人,应该说他们各有自己的功利观。他们是在说,只有按他们的主张行事,人类才能过上理想的幸福生活。
春秋战国以来,凡是法家都是倡导名利的,都是善于运用名利以治理国家的。《商君书·算地》:“故民生则计利,死则虑名。名利之所出,不可不审也。”人在活着的时候,都在算计怎样才能增加自己的财富。对于死后,都担心自己死后的名声。如果种地能得利,老百姓就会用力种地。如果作战能出名,战士就会不顾死活地作战。这样做,对内能使民努力种地不荒地,对外能使民拼死与敌人作战,“富强之功,可坐而致也。”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凡是能重用并切实落实法家主张的,基本上都收到了富国强兵之效。
健康的名利观是社会发展的强大动力
封建时代不讳言名利,但其名利观是有局限性的。
封建时代获取名利的途径很窄。一条路是做官,再一条就是做文章。“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也。”(曹丕:《典论》)
其实,着力于文章,也就是着力于做官。科举是离不开文章的。
封建时代的许多人,皓首穷经寻章摘句,一辈子都在摇头晃脑地吟哦,想在诗人名单上挤个一席之地以便名传千古的,的确有;但更多的还是希望借此引起朝廷赏识与重用。
封建时代通向名利只有仕途这条独木桥。
“学好文武艺,货于(卖给)帝王家”。成名的路子窄,成功的目的更窄。做官的目的与“任务”就是效忠于帝王,为巩固帝王家天下的统治服务。而对发展农工业生产,对发展社会生产力的人,在封建时代的“正史”上,是很难占到一席之地的。小农经济靠的是经验,没有科技创造发明的需要与空间。“天不变。道亦不变。”帝王心目中的道,就是封建帝王专制制度。封建帝王只关心与其统治稳定有关的事物。
由于成名的出路只此一条,因此一个人的名声,就是对他人的威胁,尤其是对顶头上司的威胁。名声再大,像岳飞那样,大到天下到处欢呼“岳家军”的程度,皇帝也就深感不安了。这是专制时代压制人们的个性,使人们的聪明才智难得发挥的根本原因。
封建统治者,用封建道德作规范,用利禄作诱饵,用赏罚作手段,给天下英才画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圈子,只允许他们在这个小小的圈子里活动。它桎梏了名利观,也桎梏了整个国家社会的进步与发展。
资本主义时代为人们获取名利创造了空前的机会与空间。
首先,它把个人获取名利看成一个人应有的权利,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立志成名和富有,不再是难以启齿的事,反而是值得骄傲的事。从而在个人成名与得利这个问题上,收到了个人与社会相一致的效果。其次,它为获取名利开辟了比封建小农经济时期无可比拟的广阔途径。除了公职外,各行各业都可以成名成家,都可以发财致富。它为名与利的同一,创造了比较合理的机制。尤其在一些发达国家,凡是为社会创造了巨大财富的人,就可以得到相应的大得惊人的报酬,如像美国的比尔·盖茨那样。这名与利同一的机制,对其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所起的推动作用是极其巨大的。
尽管如此,贫富不均两极分化的现象却是严重的。这是崇尚个人主义价值观的资本主义制度难以解决的根深蒂固的弊病。
社会主义是在继承与发展人类全部物质财富与精神财富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我们理应有更健康更明智的名利观。遗憾的是,旧的,或者说新瓶装旧酒的名利观,一直还在困扰着我们。名利之所以出现这种扭曲,一个重要原因是我们整整缺着一个历史阶段——缺着一个把“名”(品牌意识)与“利”(经济效益)奉为圭臬的资本主义时代。我们有幸跨越了一个漫长的历史阶段,却无法回避因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跃入社会主义阶段而产生的种种矛盾。
冯友兰先生在《中国哲学史》中说:“中国实只有上古与中古哲学,而尚无近古哲学也。”没有一个漫长的近代史阶段,这是中国国情中的最大的国情。承不承认这一现实,会有决然不同的理念与决策。
中国自春秋战国贵族政治崩塌后,秦汉大一统,确立了新的政治、经济、社会秩序。以后绵绵延续两千余年,虽有改朝换代,基本制度却始终没有根本变化。
本世纪初,我们推翻了帝制,成立了民国。然而,临时政府于1912年到1915年改革的十五件事,也不过是限期剪辫子,劝说放脚,改变“大人”、“老爷”称呼,废除跪拜,禁赌,禁吸鸦片,以及一句保护人权和作风民主的空洞口号而已。对于封建专制制度及其意识形态的更深层次的毒素,基本上没有触动。新中国的土地改革,是对封建制度一次非常伟大的革命。但,对于封建专制的意识形态,我们却缺乏有力的清算,且不说彻底的清算了。
封建专制流毒给我们带来的矛盾是客观存在的。我以为只要我们能够承认它,正视它,实事求是地对待它,我们就有可能最大限度地享用历史跨越给我们带来的机遇。
名与利,今日在我们社会,仍然像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有意无意地提倡“做了好事不留名”,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觉得能做好事是应该的,不值得宣扬的人,是有的。但更多的恐怕还是受习惯势力影响的结果。以至于做了好事不留名,舆论媒体到处找,成了我们社会的常见现象。
一个人们根本不在乎名声好坏的社会,将是一个非常可怕的社会。范仲淹说过:“举世不好名,则圣人无所用其权。”真是至理名言!再有本事的“圣人”,也没办法治理一个人人不好名的社会!
一种健康良好的社会风气,应是人们勇于做好事,勇于承认自己做了好事的风气。
希望成名成家,是好事。只要不是通过损人利己的手段获取名利,都应当受到赞赏鼓励。“名与善相维(把好的名声与对社会有益的行为联系起来),去名是去善也。”反对成名就是反对人们做好事。“名不足以尽善,而足以策善。”名不能使人尽善尽美,但可以鼓励人们向好的方面努力。古人尚且知道利用名以治国的道理,我们唯物主义者更应充分发挥名的积极作用,为人民造福。
名与利应是同一的。目前在我国,似乎只有歌星、影星或“主持星”,可以说名大利也大,而其他各个领域的杰出人物,包括一些在尖端科技领域对国家安全与发展作出重大贡献的人,就根本不能与之相比了。这对我们国力的发展与提高是很不利的。
社会主义的个人名利观,总是直接间接与集体与国家的利益相一致的。人人具有健康的社会主义名利观,不仅会使个人的积极性创造性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也会使整个国家更加充满活力,获得更加全面更加迅猛的发展。
一切有识之士,尤其手里执掌媒体实权的朋友们,应为改善我们的名利观,为力求名与利的同一,作些自己力所能及的贡献!
我们正有幸面临前所未有的大好机遇,我们应当紧紧抓住这一千载难逢的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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