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脉验孕之争背后的伦理:还能相信中医吗?
2024-11-28 虎思国学网 阅读 229
前不久,微博名人、北京积水潭医院烧伤科医师“烧伤超人阿宝”就中医能否“脉诊验孕”发起挑战,称愿出奖金5万,以随机盲法测中医脉诊准确率是否能超80%。此后,北京中医药大学教师杨桢应战。
在具体细节上,杨桢提出实验方案须符合伦理规则。在杨的伦理规则要求中,实验方案和参试者知情同意书等环节都很容易达成,但是,在“获得本地医学实验管理当局的伦理委员会批准”这一环节上却卡住了,因为,相关当局表示“只接受正规临床实验的审批”。
一般而言,出于规避风险的考虑,此次活动的组织者会对自愿者进行基本筛选,婚内怀孕、符合计划生育这些都是可以想见的必然条件。其次,中医诊脉实验中涉及的诊脉、验尿、抽血、常规体检、甚至上直播秀,只要知情、自愿,从任何意义上都不可能构成对自愿者的伤害,没有构成伦理问题的基础。第三,从活动本身看,虽然使用的是严谨的实验设计、科学方法,但这并不意味着此次活动就是一项正规的、严肃的临床医学实验,本质上仍然是民间的自发活动,所以,只要所有参与者知情、自愿,根本没有必要援引临床实验的规则,不需要什么伦理委员会来批准。打个比方,两个人比赛扳手腕,难道还需要体育总局的批准?从这个角度看,伦理委员会表示“只接受正规临床实验的审批”,是恪守了自身的专业范围与权限,也是理所当然。
所以,杨桢的所谓伦理委员会批准的要求,说轻了是小题大做,往说大了,无非心虚,明知伦理委员会不可能、也没有权限批准,想借此把事情搞黄。
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倒真的引出了中医诊脉验孕实验背后的伦理问题:既然中医已经堂而皇之成为国家医疗保健体系内的一部分;有专门的高等学府讲授中医;围绕中医,有庞大的行政体系、产业体系;关系到每一个中国人的健康,那么,相关的政府部门,就不能置身事外,漠视这个争论,以致于连中医中一个最基本、最简单的是否能诊脉验孕的问题也长期悬而未决。
根据媒体报道,2007年,时任科技部副部长的尚勇在罗马召开的“中欧中医中药大会开幕式”上致辞说,“中医不但能够通过脉搏诊断妇女是否怀孕,而且能判断男女”。显然,科技部副部长说话应该有科学依据,这关系到政府官员,特别是科技部这样的部门的权威性,《黄帝内经》或者一千年的古人,显然不能成为合格的依据。所以,科技部有义务澄清这一点,给出一个像样的证据。
就在尚勇发表这番讲话之后,以打假闻名的中科院院士何祚庥通过博客发表公开信,质疑科技部副部长尚勇的说法。按道理,副部长与院士争论起来,议题又关系到无数老百姓身边的生活,这显然是一个大新闻,在一个现代国家中,一定会逼迫相关主管部门去面对这个简单问题:诊脉验孕到底靠不靠谱,到底能否分辨男女。不过,遗憾的是,这仍然被漠视了。
问题存疑,不去解决,那就会始终会存在。时间过去7年,随着技术的发展,互联网带给人们更大的话语权,人们可以自发的组织实验、在网上直播,于是,问题以娱乐化的形式,更加猛烈地出现在公众面前。
某种程度上,此次中医验孕受到如此多的关注,反映了众多的医生与民众已经无法忍受中医的一些粗浅的、基本的问题长期悬而不决,与此同时,却一直陷于传统、文化、民族等大词之下的口水之争。
可是,现在的计卫委与当年的卫生部一样,对这个问题无动于衷,仿佛与他们没有丝毫相关之处?还是那句话说得好,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但是,作为照顾一国国民健康的部门,真的能心安理得的装睡吗?
近年来,中医“脉诊验孕”错误的案例不断见诸媒体。去年,北京西城法院受理了一起案件,一行医30年的老中医为一名女子号脉,称月经不调并开具藏红花等药方,服药一个月之后,女子意外发现怀孕5个月以上,气愤之下,诉至法院。也有媒体报道,沈阳一怀孕女子曾被老中医误诊为“气血两亏”,开了36袋中药,后因腹腔大出血险些丧命。
所以,关于中医的疑问,不是说从事中医的个人来迎战,而应是国家强制力使影响到无数人性命的中医直面质疑,解决疑问、澄清事实。如果中医确有疗效,这也有利于发展中国的传统中医事业。如果没有疗效,那么,打破神话也有利于中国人的健康。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没有坏处。
所以,计卫委对于中医疗效问题的漠视,既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不负责任,也是对于人民身体健康的摧残,而这才是中医诊脉验孕背后真正的伦理问题,其中的政府相关部门的责任与义务,才是一个现代国家最最基本的政治伦理底线。
实际上,这个底线早已打破,在没有经过科学依据的情况下,很多官员已经卷入了争论。除了前述副部长的背书之外,还有著名的“猪蹄汤”。这个时候,被打破的底线已经不是作为一个官员的政治伦理,甚至已经退到了做人的基本底线——当你的一句话会影响很多人的健康甚至生死的时候,要谨小慎微,说话要有凭据。
有人认为,中医不能用西医的标准去衡量。其实,世界上有中医、有西医、有藏医、也有印第安人的草药,医学传统每个民族都有,多种多样,千奇百怪,但是,衡量疗效的标准却注定只有一个,因为,人是一样的。比如,乙肝痊愈那一定是病毒清除,表面抗原阴性,这是一件客观的事情,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客观标准。对照组、双盲、统计等科学实验方法,无非是提炼、总结这些客观事实的方法。在这里,之所以用科学方法,其依据并不是因为它与西医一脉相承,而是因为它总结的是客观的疗效,是对人的总结。所以,只要人是一样的,只要我们面对的世界是一样的,那么,中医接受这些方法的检验,本质上无非就是接受疗效的检验。
所以,中医、中药否认了这些方法,绝对不是所谓的中医不能用西医、用科学的标准去衡量,而是从实质上否认了以人为基础、为原则的疗效标准。其直接后果就是,老百姓无法证明中医对自己的造成的损害,无法在中医造成的伤害面前维权,甚至连医闹也退避三舍。当下中国医闹频现,可又有哪一起医闹是针对中医的呢?如果说中医从不犯错,那为什么西医院却如此昌盛呢?
因此,否认疗效标准,实际上把中医变为了法外之地,赋予其特殊政治地位。毋庸讳言,这个特殊的地位来自于传统的光环。在这个光环下,龙胆泻肝丸、针灸麻醉、猪蹄汤都在损害着很多中国人的健康。所以,从根本上看,中医、中药面对的政治伦理问题是:当下中国人的性命与传统文化孰重孰轻?遗憾的是,令人愤怒的答案显而易见。
那么,这也就意味着,在这个问题解决之前,中国人注定搞不清中医到底是否有效。甚至,诊脉是否能验孕、是否能分辩男女如此简单的问题也弄不清,没法给出权威答案,悲观的预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